黨委書記和副校長持抵觸情緒
當時南京大學的校長潘菽是一位著名的心理學家,名義上還在南大,但實際已調到北京當科學院心理研究所所長。校內主政的是陳雲帶到延安的原商務書局的印刷工人陳毅人。陳性格耿直,為人和藹,有革命黨人的正氣。他認為毛「引蛇出洞」作法會損害黨的形象,有抵觸情緒,因此上書中央,被毛點名批評。孫叔平是一位資格很老的中共理論家,早年曾任中共江蘇地下黨書記,後被捕,抗戰時國共合作被釋放,再到蘇北根據地從頭幹起,易幟改朝後被任命南大副校長。孫因長期受黨內鬥爭傷害,也感到毛的整風陰謀對黨長遠信譽不利,便在全校動員整風鳴放時說,你們學生的一天任務是「吃飯學習睡覺」,別的不要多參與。他結果被幼稚的學生所反對。由於南京大學遇上兩位「右傾」的主持,因此在整個南京高校中,南大被劃為「右派」的師生人數最少,不到二百人(南京工學院四百多,北京大學八百多)。反右後兩位主持都受降級處分。陳去南京圖書館當館長,文革挨鬥跳樓自殺。孫去《江海學刊》當主編,文革也被整死。中共對自己的忠臣都如此無情,良心何在?
南大首張大字報作者慘死文革中
一九五七年五月二十七日夜晚,南京大學校本部廣告欄裡由筆者陪同同年級同學周利民貼出南大鳴放第一張大字報《我的心病》。內容僅僅是全國人民響應黨的號召,開展反三大主義、對黨提意見的運動,轟轟烈烈,為何南大靜悄悄?他對此不理解,要求南大黨委答覆。這一把火,卻把全南京全江蘇的鳴放烈火點燃了。他後來與筆者都被戴上右派帽子在校勞動隊改造,這是從輕發落。但不久文革來了,周利民與當時的匡亞明校長關在一起,惹禍上身,被造反派活活整死,還假託他逃跑到中山陵自殺。事因匡亞明私下認他為知己,告訴他當年在上海作地下黨時的交通員(周父親曾是中共地下交通員後脫黨未出賣)之子周利民一件擔心事。匡對周說,他十分害怕康生要致他於死地,因為自己(匡)領導宜興起義失敗後到上海成了康生部下,常與康意見不合。一次康約他見面,他去赴約時,卻遭迎面而來的不明槍手射擊,幸倒在租界一側,被救,他深知是康派人殺他。後到延安他竟成為康特工部門的一個科長。此番話被一起關押改造的另一右派揭發,造反派追查,匡周二人均不承認。於是造反派毒打周利民致死,又訛稱他自殺結案。問題是匡文革後復職,對周案未加深查,單一個「改正」了之,未對周的親人賠償及徹底平反。有何良心?
南大右派教師多為地下黨員
當時南大校刊上發表的右派文章中,影響最大的是歷史系講師祖慶年的《懷念哲學系》、同系講師劉敬坤的《六代豪華春去也》和中文系教師劉錦的《希望中國共產黨第二次解放中國人民》。這三位作者後來跟筆者有親密接觸,同在蘇北東直農場改造。他們都是當年富家出身到中央大學讀書的青年,因受左傾思潮影響加入中共地下黨,積極參加並?動同學參與反內戰反饑餓倒蔣運動。筆者曾問他們確實饑餓如現在(當時我們饑餓吃野菜)嗎?他們笑答:在中大每餐四大菜加一湯。筆者回應說,老師當年說謊,才有今日(當時)報應。這些老師僅僅說了一些牢騷就遭一生迫害,中共對得起這些為它賣命構築江山的青年嗎?
不發言也難逃鬼門關
陳詮老師就是在抗日戰爭時期創作著名戲劇《野玟瑰》、《天字第一號》的德文教授。有一次筆者與他在南大北大樓前草坪上拔草,輕聲問他:陳老師,你為何被劃為右派?他說,鳴放中他一句話都未說過,大概跟他算老賬,說他歌頌國民黨女特務抗日勇敢吧。那都是抗日呀,有什麼錯?陳老師回頭四顧,立即說:不說不說,好好改造。陳詮教授後來死於文革批鬥。當年反右積極的教授陳瘦竹先生,是批鬥陳詮教授大會的頭號發言人,反右後升官當系主任,文革一來也被鬥死了。我看到走馬燈式的演出,不禁發問:生活在「趙家莊園」裡,誰有自由與安寧?可怕的是趙家莊園依然在,這些舊戲隨時都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南大右派言行可圈可點
對一九五七年整風鳴放反右運動的研究,國內外學者已出版了許多著作,包括丁抒先生主編、由香港田園書屋出版的《五十年後重評反右:中國當代知識分子的命運》一書。這裡補充一下當年南大鳴放中出現過什麼值得記錄的言行。筆者認為劉錦的「第二次解放中國人民」論,有相當深度,因為已涉及到否定中共的獨裁壟斷體制問題,與儲安平的黨天下論有同工異曲之妙。右派學生雷勘(司徒堅)的《二十一條大綱》雖然比較蕪雜,但其中許多條針對中共解放後施政上的錯誤,如肅反擴大化、胡風錯案、外交一邊倒、言論管制等問題,今天看來也有先見之明。中文系學生林志堅在民主講壇發表《紅衣主教論》,從英國女作家艾‧麗,伏尼契的《中虻》開講,比較現實生活的現象,指出與該書中所描繪的中世紀意大利政教合一的情景何等相似,引起同學共鳴。學校反右已開始,中文系學生姚湘仁貼出大字報《國家主席不能連任兩屆》引起中央公安部立案調查。另外當年南大民主學潮中,出現全國獨一無二的學生組織「請願團」,到中共江蘇省省委大院與當時的省委書記、省長及各部部長面對面交鋒,辯論各項鳴放議題。
中共新班子不會平反五七右派
中共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由胡耀邦啟動改正右派分子錯案,全國保留極少數右派不加改正以示運動正確。之後全國被迫害的右派分子不斷通過各種渠道要求徹底平反補償,但都石沉大海。反右運動六十周年之際,估計中共會盡一切手段使尚存不多的「活化石」沉默消聲。國外可能會有紀念活動,正如歷史上一切罪惡不會被強權抹殺消逝一樣,「五七反右」迫害知識精英的中共罪惡歷史早已被釘在恥辱柱上。它是中國易幟改朝後反抗暴政的第一次吼聲,是知識精英集體要求建立自由民主憲政文明國家與社會的訴求與表達。(右派作為一個大群體當然也魚龍混雜,例如錢偉長;王蒙的「母親打錯孩子」情懷也不為筆者認同;朱鎔基不是真正含義上的右派。)雖然很多知識分子上當受騙,付出了血的代價,但是雖敗猶榮,正如美國學者林培瑞先生所言:「『五七右派』已成為極高的榮譽」。願已死者安息,不多的尚存者清醒。這個群體從整體來說確實是中共當政後,第一次有聲有色上規模的反專制先鋒隊伍!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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